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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卷首语：
“没有所谓玩笑，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。”
——［奥］西格蒙德·弗洛伊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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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晚的街道，月光微微洒下。酒吧街旁的停车位塞满了各种豪车，包括一辆限量款的金银双拼色迈巴赫。
SEXY-BUTT，貌似是这里没错。
田佑显站在一家门脸并不起眼的酒吧门口，一身潮牌运动服，黑色短发在被风吹得有些凌乱，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名字。
本是最著名的gay吧，名字这么露骨，店面这么寒酸的吗？
沿着狭窄的廊道走到尽头，并没有他想象的那种喧闹。内部的面积很大，墙面是整面的玛瑙石砌的，并没有从门口看起来的那么冷清。
酒吧里播放着古典音乐，留声机的黑胶碟片缓缓转动，LED灯闪烁着，整个空间的灯光微暗，摇晃的酒杯的男人们聊天浅笑。
走到吧台前，田佑显盯着酒水单看了一分钟，局促地开口点了一杯西瓜汁。
扫
他不是gay，来这里是有原因的——因为新闻系某项该死的期末调研作业。
“帅哥，一个人吗？你就喝西瓜汁啊。”田佑显双手刚接过西瓜汁，旁边一个穿花衬衫的微胖男人就撑着吧台搭讪开口，衬衫遮不住的大肚子上的赘肉卡在皮带间。
“不，不是一个人，我在等朋友。”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，但也着实把他吓了一跳。
扫视了一圈花花绿绿的卡座、散台和高台，抱着杯子匆匆走到最后排不大起眼的一排高脚凳，田佑显才稍稍松了口气，这排算他就坐了两个人。
隔着几个座位，一道清冷的目光静静地旁观了一切。
莫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镜，嘴角无人察觉的上扬，浅褐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玩味。
SEXY-BUTT是介于清吧和热吧之间的存在，氛围有些微吵但并不算乱，没有贴衣热舞和漫天撕卫生纸这种傻操作。大部分人都有自己聊天的小圈子，礼貌社交没有想象里的那种越界。
确定坐在后排角落里的自己很安全后，田佑显从背包里取出iPad，打开记事本软件，着手开始完成“潜伏”任务。
目标锁定在了右前方的小圆桌交谈的两个男人身上。
为了听得更清楚些，田佑显向右挪了两个座位，但空出了一个座位。因为他没好意思也不想打扰独自品酒的陌生人，那人高冷的一看就不好惹。
抱着iPad竖起耳朵窥听。
“你喜欢喝琴费士么，我也喜欢。它的味道既富有柠檬汁的酸又兼有苏打水的清爽，让人陶醉。”红衣男晃着和对面人同款的酒搭讪，周身透着一种得意的张狂。
“还好，其实我更爱Paloma，喜欢它酒精混合奶油的丝滑感。”被搭话的高挑男人淡淡回答。
“好巧，我也这么觉得，奶油味是种独特的享受。”红衣男举起酒杯和对方碰了碰笑着说。
——展示共同爱好，探讨专业领域，例如鸡尾酒知识。
田佑显小声嘟囔着，在平板上记下要点。
虽然他也不知道两人口中的禽费事和扑罗马具体是什么。
“哈哈。”身旁传来一声带点嘲讽的轻笑。
田佑显懵了一下偏头瞅了对方一眼，这才细致地打量了下一直坐在自己不远处的清冷男人。
这人侧颜很好看，银框眼镜下的眸子瞳色很浅，偏浅金的亚麻色半短发用定型胶向后梳着，干净利落，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。一身墨绿色的西装高级又特别。
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在笑自己，田佑显就没理会，又低下头继续记录。
“他们没有共同爱好。红衣服的那个是装的，他不懂酒。”
耳畔人很有磁性的声音响起。
一扭头，男人正手肘撑着桌面托着腮，淡褐色的桃花眼正含笑地看着田佑显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”田佑显下意识用袖子盖住iPad的记事本页面，脸红的像是偷窥突然被抓包。
“因为他对调酒师说的是，给我和那位先生一样的一杯，而不是给我一杯琴费士。酒名是调酒师报价时提醒的。”莫遇微微倾身靠近对方耳语，眨眨眼神秘一笑，但没挪动座位。
“然后他拿出了手机……这点，我先不做评论。”
田佑显有些迷糊地点点头。不知道为什么，眼前这个男人看似随口的胡诌却有一种权威感。
“他在搭讪时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，并拉一下领带，代表他很紧张。可评价酒的话语却异常流畅，说明他是背的，而且很明显是速记。所以他刚刚拿手机……”说到此处，男人停顿了了一下，眼神示意田佑显手里攥紧了的手机。
“不信，你可以尝试搜索一下琴费士。”
又是该死的温柔一笑。
狐疑地打开浏览器，输入“琴费士”，田佑显呆住了。百度百科的词条清晰地写着——该款酒既富有柠檬汁的酸味又……
几乎，一模一样。
“当然，此时概率只有40%，但他下一句的反应就全然暴露了。”没理会田佑显不可思议的目光，莫遇轻笑着继续开口。
“当搭讪对象说自己更爱Paloma时，他的表情僵了一下。虽然脸上还挂着笑，但伪装的笑容和真实的笑容是有差异的。真正的微笑是两侧是均匀的，而假笑则会出现轻微的不均衡。因为当一侧不是太真实时，另一侧会想作出积极的反应。”
“这说明，他在心慌。他根本不知道Paloma是什么酒。”
一字一顿很笃定，就像是拿着手术刀精准说出致命伤的法医。
只不过他解剖的是人心。
“好在对方说了Paloma的口味，他松了口气，紧忙附和着说自己也如此认为。”
“有意思的是被他搭讪的人段位也不低，故意给他下了一个套。因为Paloma，帕洛玛，根本没有奶油口感。”
田佑显微张着嘴唇，听呆了。从他的角度看，眼前这个贵族气质的男人就像是福尔摩斯一样神奇。
“是这样啊……你懂酒啊。”云里雾里的田佑显点点头。
“也不太懂。只不过刚好我这杯就是Paloma。龙舌兰，西柚汁，苏打水……其他的我尝不太出，但很明显没有一丝奶油味。”莫遇调侃着，白皙好看的指节敲了敲玻璃杯，往两人中间的桌面推了推。
“要不要尝尝？应该，比西瓜汁好喝。”
诱惑性的语气配上勾人的眼神，却恰好卡在了绅士和流氓的交界点上。
“不用了……谢谢。我喝西瓜汁就好。”
田佑显不傻，这里是gay吧，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安全。
专业课上隐性调查的知识点他都牢牢记在心里，虽然这不是什么有危险的暗访任务，但也要保护好自己。
迟疑的几秒，田佑显脑子里细碎的小心思早被莫遇看透了。
“对，在这里不要轻易接受陌生人的饮料。像你这样子傻乎乎的小直男，很容易被吃干抹净的。”
声音不急不缓，悦耳低沉。
田佑显的脸一下子红了：“我……”
“我说的不对吗，小直男？”话语一半，莫遇凑近田佑显耳边，用猫抓住狡猾地小老鼠的语气开口：“如果我没猜错，你是C大新闻系的吧。”
第二章
“我……你怎么知道。”田佑显握住杯子的手一颤，语气突然警惕。
人生中第一次的调查暗访，居然一眼就被人看穿了。
“看来我是猜对了。”莫遇眼角弯弯的一笑，“你不用紧张，这门口又没写直男不许入内。我也经常来这里喝酒的，挺安全的。”
这是一个很漂亮的话语擦边球。
前后两句的语意会让人很自然的产生关联，听起来就会让人觉得是在表达——我也不是gay，但经常来这里。
“不和你开玩笑了，那个人搭讪的对象是我表弟。我是替我舅妈看着他的，怕他乱搞。”莫遇没停顿地接着开口，笑容真诚的似一杯无添加的纯牛奶。
“当然，我本职是心理学教授，来这里也不只是监督他，顺便还研究人。”说着莫遇转过身，郑重又亲切地伸出手。
“你好，我叫莫遇。”
“你好……我叫田佑显。”
田佑显自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。虽然还有些警惕，但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不少。
规规矩矩地伸出手回握莫遇：“我是C大新闻系的。来这里是为了完成新闻调研作业，因为选题是——GayBar的社交文化。”
莫遇愣了半秒，哑然失笑：“嗯，C大果然不愧实践派教学先锋，连学生期末作业的选题研究都这么……呃，独特。”
田佑显也尴尬地笑了笑。
C大的学术氛围很开放，但老师也不至于框定这种题目。这个调研的选题，是他缺席小组选题讨论会，组内的三个小姑娘3比1略去了他的投票权定下的。老师居然就真默许了。
又因为小组就他一个男生，所以实地调研的任务，就顺理成章又不容置疑地扔给了田佑显。
他们谈话的片刻，被莫教授当成案例分析的两人也完成了简单社交，从小圆桌移到了吧台点酒。
“小孟，给这位先生一杯Paloma，算在我账上。”莫子凯冲调酒师开口，等着看笑话，发顶那绺张扬的银灰色挑染都透着得意。
红衣男本来还以为猎艳成功，愉悦的接过酒杯。只抿了一口，脸就绿了。
“建议您下回吹牛时背好《鸡尾酒百科》，至少也要把一百款经典酒的配方记好。”莫子凯潇洒地转身，一个目光都没留下。
看着所有推理都命中的田佑显目瞪口呆地愣了半晌。
原来这世上还真的有读心术啊！
“教授，我能不能问一下，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学校和专业的。”田佑显从惊叹中回过神，屁股往莫遇挪了一个座位。
莫遇：“因为你写在脸上了啊。”
田佑显：“？”
莫遇：“其实，是你书包里的专业课书露了一个角。”
田佑显：“……”
“咳咳，还有就是现在是10点43分。”莫遇边说边看了看腕表，虽然在笑却是一脸正经，“H大和A大的门禁都是十点，就算是C大的十一点你也该快点跑了吧？”
田佑显这才意识到自己要被锁在门外了。
抓起背包就往店外冲，刚跨出一步又转过头看着一脸淡然的莫遇：“我能不能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莫遇就像已经懂了对方要说什么一样，低头打开公文包拿出真皮手帐。*铜钢笔在纸页上，隽秀的笔迹快速写下一串数字。
呲拉一撕，边缘带着整整齐齐的毛边。
“
＝＝＝
看着匆忙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，莫遇随手拿起桌边那一晚上才喝了不到半杯的西瓜汁晃了晃。
冰块已经融掉了，半透明的红色果汁在灯光下飘着絮状的果肉纤维。
“怎么，莫大教授是还想喝一口，来个间接接吻啊？”
走过来的人是莫子凯。
有一点莫遇没说谎，眼前这个黑发间挑染了一撮奶奶灰的人的确是他表弟——全球鸡尾酒大师赛总冠*，圈内都称魔术手King。
本市超半数的酒吧都是他开的，包括这一家。
“滚。”莫遇放下杯子，白了表弟一眼。
“你这是看上了？”莫子凯试探性地开口问。
“没有。”懒得搭理的语气。
“猜到了，只是不常见你主动勾搭人，以为会不一样。”莫子凯没太意外，无所谓地笑笑，抬手就把那半杯西瓜汁给收到了塑料托盘上。
又拿起托盘上的白丝帕，扫过大理石桌面上冷饮杯底留下的那圈水渍，擦完又敲了敲桌子：“下次记得坐吧台旁边。方便莫教授您观察，也方便帅哥们来搭讪。”
“行，我这都快成你的专业酒托了，你也不给点回扣。”莫遇笑着叹了声气。
搭讪的惯用手段是请喝酒，而酒水意味着流水，以及一些更长远的流水。
SEXY-BUTT不是大众酒吧，面积又这么大还定位轻奢，不想低端掉价地营销又不想亏本，就特别需要脸好看的撑场子。之前就有人为了钓莫遇天天晚上来蹲他，当然最后人是没钓着，但酒钱是入账了不少。
“互惠互利嘛。反正你也是万花丛中过，是花就揪，揪完就扔，不利用下多浪费。”莫子凯顺嘴滑出这么一句话，咧嘴一笑，猛然还觉得挺像句金句。
莫子凯总觉得自己这个表哥让人很看不透。按他的名气心理咨询单小时收费也是上千的价码，却总耗在酒吧里免费陪聊。
“你怎么说的我和渣男似的，都是他们自己贴过来的，也不怪我吧。”
莫子凯叹息开口：“是是是，您厉害。就你这双眼睛，想泡你就和思想裸奔差不多，被虐成渣渣的都是他们活该。”
＝＝＝
风吹的树叶沙沙的，漆黑的夜罩着静寂的空气，C大的路灯都进入昏*的了节能模式。
10:59，一个黑色的身影把自行车往宿舍楼下一扔，气喘吁吁地冲到正准备落锁的宿管大爷身边。
“同学，下回早点。”大爷一愣。
“嗯嗯，知道了。”田佑显不好意思地点点头。
一路上，他的自行车都快骑飞了，好在大长腿是有好处的。
田佑显刚一进宿舍，屋里就爆发了一阵哄笑。
“哈哈哈哈，我们几个在着掐着点呢。以为你这是春宵一度回不来了呢。”盘腿坐在上铺的刘澎飞直接跃下床，满脸幸灾乐祸。
“有没有被搭讪，有没有留联系方式？”江风也扔下正在吃的炸鸡腿夜宵，打了个嗝，“咋样咋样，被男人们包围的感觉咋样，有没有比我们家云一可爱的。”
男生宿舍四个人，刘澎飞和江风都笑得前仰后合，只有云一没笑，有点担忧地问：“田哥，你……没事吧。”
“没事，就是……”田佑显扭了扭有些僵的脖子开口，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。
“小云云，你可甭担心你的田哥哥了。就他那跆拳道黑带多少段来着的架势，只可能是别人出事。”江风嬉皮笑脸地搂过云一和田佑显开口。
“四段。”田佑显不疲惫地推开江风，把背包扔在自己桌子上，“别闹了，学校那群女生喜欢开玩笑就罢了，你可凑什么热闹，无不无聊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江风自知无趣地转身，拿起刷牙杯突然扭头朝身后的刘澎飞装嗲开口，“亲爱的澎飞哥哥，要不要和人家一起去洗漱呀。”
刘澎飞也是极度配合戏精：“走喽，我的小风风。”
看着俩人搂着走出宿舍，田佑显无奈一笑。靠着椅子，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有些皱了的牛皮纸。
台灯有点刺目的白光透过纸张，那张高傲和温柔交杂的脸猛地出现在眼前。
想不到这年头还会有人随身带皮本字和钢笔。虽然只写了一串数字但能明显的看到提顿，清秀又不失遒美。
这人要是写汉字大概会更好看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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